一、與以往評論《紅樓夢》的文字多為補習社點評式不同,它是一篇完整的書評,論述了《紅樓夢》主旨、人物、藝術價值等各個方面,而且提出了一系列新觀點。
二、它反對了在此以前的《紅樓夢》評論,直接了當地提出《紅樓夢》的主旨即在於“色空”。該文一開頭就說:“《石頭記》一書,議者多謂其有所譏也,失愈遠矣。”文章認為:“作者之意,托於空空,通于玄玄。”“《紅樓》之旨,盡於首篇,首篇之旨,盡於一楔。楔曰:夢幻說通靈,風塵懷閨秀。通靈也而夢幻說之,正如天寶宮人,垂垂白髮,閒話玄宗,言者何如,聞者何如!”其後又說:“朝生錦繡之揚,暮入荒涼之舍,思玉人而不見,悄今夕其何如。待將盡數生平,總不過脂香粉氣;轉欲一空,往事再休提花影釵聲。”這裏說得很清楚,張積中提出,《紅樓夢》的主旨,即在色空,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,這和張積中受道、佛思想影響有關。但這一觀點比之後來的“色空說”早了將近一百年。三、該文第一次提出了《紅樓夢》“自傳說”。文章寫道:“其言寶玉,怪奇詭譎,一往情深,蓋自況也。”張積中有沒有對《紅樓夢》作過考證,我不敢肯定;但他天才地猜測到《紅樓夢》中的賈寶玉即作者“自況”,實際上提出了《紅樓夢》自傳說。
四、該文雖然沒有提出“釵黛合一”說,但它肯定黛玉和寶釵都是賈寶玉的“意中人”,都為寶玉所愛。文章說:“其言黛玉,窈窕幽閒,空山獨步,意中人也;其言寶釵,清淑有餘,空超未足,亦意中人也。”在詞意間,褒黛玉而貶寶釵,這也很難得。
五、該文還對《紅樓夢》中的主要人物,作了言簡意賅、極其精當的評論,可以說是生動、形象地寫了《紅樓夢》的人物論。除了對寶玉、黛玉、寶釵作了上述評論外,對妙玉的評論是:“妙玉孤高,若近若遠。”對湘雲的評論是:“湘雲豪邁,似親非親。”對襲人、晴雯的評論是“襲人婉順,惜失其清。晴雯妖嬈,惜失其雅。”此外,對寶琴、探春、五兒、惜春、香菱、平兒,也都有入木三分的評論:“若寶琴則麗而不癡;探春則俊而未韻;五兒情以暫合,正複無聊;惜春交以淡成,亦非有意;更若香菱、平兒輩,又皆脂粉叢中,閑閑著意而非莫逆也。”這些人物論,又是寫得何等符合人物性格、人物氣質的實際啊!
六、該文又指出,《紅樓夢》的思想價值,在於“喚醒癡人”,人生原是“蝶夢”:“霜鬢侵人,一身如寄;青山笑我,萬壑爭哀。情中景,景中情,春風老矣;畫中人,人中畫,秋雨淒其。便將喚醒癡人,一回頭又歸蝶夢;只是集成韻語,細看來偏斷花魂。”把《紅樓夢》的思想價值歸結為“喚醒癡人”,人生原是“蝶夢”,有其偏頗處;但《紅樓夢》之與“莊子”的思想有聯繫,卻被張積中道破了。
七、該文高度評價了《紅樓夢》的藝術性:“燕喜鶯嗔,深閨瑣事。花遮葉護,密室真心。試看興寄無端,青衫淚落;益信音難自擇,碧血心飛。為不得已之言,聲聲雁冷;作無如何之想,字字鵑冤。化身在蓮藕身中,也是甘心萬死;結隊在鴛鴦隊裏,任敦苦趣三生。人笑其誣,總謂枝言八九;我憐其拙,居然實錄二三。不堪為外人道也,意其為我輩設耳!”這是說,《紅樓夢》通過對“深閨瑣事”、“密室真心”的描寫,寫出了“聲聲雁冷”、“字字鵑冤”的愛情悲劇,既是生活真實,“實錄二三”,又是高度的藝術真實:“意其為我輩設耳!”這一評價,也是道出了《紅樓夢》的藝術真諦所在的。